经典医案

急性脑炎案

万友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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急性脑炎案

1. 王某,女,2岁。病起于发热,眼多眵,鼻多涕。11日身现疹点,下达臀部,至2日下午昏迷不语,入暮高热,抽搐频作,持续到3日上午,病势有增无减,急住入县医院,诊断为麻疹合并肺炎和脑炎,经用中西药1周,麻疹出至下肢两膝,但头面和上肢以及两膝以下不见疹,依然高热昏迷抽搐。乃于11日转来省某医院。检查: 神志欠清,摇头伸舌,瞳孔反射迟钝,咽红,口腔满布白色乳状斑块,颈软,左膝反射消失,右下肢肌张力增高,全身不停抖动,胸腹下肢密集小水泡,心音稍钝,两肺背部水泡音清晰,体温386℃。诊断: 麻后肺炎。② 麻后脑炎。③ 鹅口疮。经治5天,虽身热见减,饮食稍增,但抽搐依然未止。

投以紫雪散合止痉散加味: 蜈蚣10条,全蝎15克,僵蚕30克,地龙30克。共研细末。每用3克,与紫雪散1克和匀,温开水调下,每隔6小时调服1次。17日上午开始服上方(第1天加羚羊角粉01克,分4次和入上方药末中服),18日抽搐见减,神志渐清;19日抽搐停止,微自汗出,咳嗽日轻夜重;212223日未再发生抽搐,神志日清,精神日旺,饮食日增,二便正常,近日欲言难出,但看舌和指纹时会哭出声,有时稍见眼斜视或上翻和手足妄动,左半身似有不遂感,肢软无力,舌苔黄。24日再投汤方: 丹参、菖蒲、远志、郁金、桃仁各10克,红花5克,芦根15克,桔梗、甘草、杏仁、前胡、生苡仁、冬瓜仁各10克。连服3剂,语言渐清,声音渐大,手足渐见有力,在稍加扶持的情况下可勉强步行,并能独立半分钟左右。26日服完散方后,脑炎症状全除,但透视肺仍有炎症,乃改投清肺气以化痰热之方善后调理,至211日出院回县。不久,我因赴该县给赤脚医生班上课,访知患儿病早痊愈,康复如常。

本例麻疹初起,郁而不透,在12日间,即陷入了高热、昏迷、抽风的险境,可见麻毒太重,虽亦首先犯肺,但即逆传心包,并引动肝风。这和西医诊断为麻疹合并肺炎和脑炎是一致的。由于目前西医对病毒性疾患治法不多,未能控制病情发展,故改用中药治疗。我根据上述麻毒入肺,逆传心包,引动肝风的病机,急投紫雪散合止痉散加僵蚕、地龙以清心开窍,平肝熄风。由于药证吻合,故服3天即抽搐停止,6天即神志清明。在继续服用散方的同时,更进清心开窍,活血化瘀,宣降肺气,清化痰热汤方3剂后,口能言,足能行,最后乃专用清宣肺气以化痰热之方善后而痊愈。

2. 毛某某,男,3岁。身热时高时低,神志时昏时清已多日,近日高热汗出手足冷,神昏谵语,时时叫“怕”,两手震颤,入暮烦躁,彻夜不眠,大便不通,舌红中心苔黑,指纹紫红。1975824日投以川黄连5克,生栀子5克,连翘10克,竹叶10克,丹皮5克,生龙牡各15克,钩藤10克,菊花10克,僵蚕10克,地龙10克,鳖甲10克,白芍10克,甘草10克。服后烦躁稍减,夜寐稍安。25日守方加菖蒲、远志、郁金各10克,服后夜能安寐,但仍烦躁,有时发呆。26日至29日守上方先后合用温胆汤和导赤散,虽曾获得1次色黑量少的大便,但仍烦躁乱叫乱动,大便通而复闭,小便亦少。30日即投丹参15克,生龙牡各15克,菖蒲10克,郁金10克,白通草5克,钩藤15克,僵蚕10克,地龙15克。连服2剂,直至31日下午烦躁乱叫乱动始见好转,逐渐安静不吵,愿意下地玩耍,稍进稀粥,夜寐尚安,但大便仍未解,小便仍少。

91日守上方加牛黄解毒片2片,服后上午烦躁吵闹了一阵后,又渐安静不吵,饮食增加,中午安睡2个多小时,傍晚得大便1次,先硬后软,量多色黑,夜寐甚安。2日守方再进,上午仍烦躁,下午渐安静,烦躁时神昏手足震颤,安静时神清手足很少震颤,并有说有笑地玩耍,但有时还会叫“怕”。身热已退(368℃),手足回温,小便转长。3日仍守方再进,烦躁渐除,神志清明,手足不震颤,即使到人多的地方去也不叫“怕”,精神、胃纳转佳,二便正常。最后守方加减调理而痊愈。

本例证属热入心包,引动肝风,神魂不宁所致。故用清心开窍(如川黄连、生栀子、连翘、竹叶、菖蒲、远志、郁金)、平肝熄风(如钩藤、菊花、僵蚕、地龙、白芍、甘草)、镇定神魂(如琥珀、龙骨、牡蛎、磁石、代赭石)等药获效。但从其治疗全过程来看,可以看出在加用牛黄解毒片(内含大黄)大便获得畅通后,病情好转比较显著,如: 由高热手足逆冷(热厥)转为热退手足回温,由神情躁扰逐渐转为安静,由常叫“怕”转为不叫“怕”,手足震颤逐渐消失,小便短少转长,日益食增神旺,可见里热实证而大便不通的,通便逐邪确是要着之一。

上述2例热入心包引动肝风(前者重点在肝,后者重点在心)的危重病证治验,都是采用一般清心开窍,平肝熄风方药获效,并未选择“三宝”等贵重方药(所用成药紫雪散和牛黄解毒片都较便宜)。这既减轻了病家经济负担,又达到了治疗目的。

3. 黎姓男,患急性肺炎合并脑炎。1943年秋天,发热旬余不退,咳嗽气喘,神昏谵语,脉象虚数不整,势甚危殆。急投紫雪散3克(冲),黄芪10克,党参10克,生牡蛎15克,生龙骨15克,朱茯神15克,尖贝母5克(冲),竹叶10克,生甘草5克,连服2剂,咳喘见减,神清脉整,转危为安,惟身热咳喘尚未全除,继用辛凉清解法竟功。

本例不仅热壅肺气,而且心神闭塞,心气不支,故见身热咳喘,神昏谵语,脉象虚数不整等症。病情矛盾的主要方面,已由肺而及于心。故用紫雪散合参、芪、龙、牡、茯神、竹叶、尖贝、甘草,在开心窍、安心神、补心气中宣清肺气。由于抓住了病情的主要矛盾,故仅服2剂,即神清脉整而转危为安。本证在阳邪壅肺的咳喘病中最险,如果未能及时救治其心,则生命难保。阳邪壅肺的救心方法主要有二: 一是清心开窍法,如安宫牛黄、紫雪、至宝等,肺热内闭心神而见神昏谵语等症的宜用;二是强心益气法,如独参汤、生脉散等,肺热内伤心气而见脉虚神倦少气等症的宜用(若病由心气虚发展为心阳虚而见身寒肢厥脉沉微细等症的,则宜急投参附汤)。本例阳邪壅肺,不仅内闭心神,而且内伤心气,故既用紫雪以清心开窍,又用党参、黄芪以强心益气。如果身热咳喘神昏谵语而脉实的,是属肺热内闭心神的实证,则强心益气的参芪自当禁用(《温病条辨》安宫牛黄丸方后有“脉实者银花、薄荷汤下,脉虚者人参汤下”之注,不可忽略)。如果身热咳喘脉虚神倦少气而无神昏谵语之症,则清心开窍的牛黄、紫雪、至宝等方自不必用。

4. 黄姓男孩,患急性肺炎合并脑炎,1947420日晚初诊,身热汗出而喘,神昏不语,目赤,舌绛,脉浮弦数。投以麻杏甘石汤合牛黄清心丸加味: 炙麻黄3克,苦杏仁10克,生甘草10克,生石膏15克,浙贝母10克,双钩藤(后下)10克,牛黄清心丸1颗分2次化服,1剂。421日晨二诊,昨夜睡眠安静,今早神识稍清,语言稍出,目赤稍退,喘促稍减,但身热依然,脉仍浮数,守上方出入: 炙麻黄3克,苦杏仁10克,生甘草10克,生石膏15克,牛黄清心丸1颗分2次化服,尖贝母10克,莱菔子10克,菊花5克,再进1剂。当日中午三诊,病情继续好转,头部时自汗出,惟颈以下无汗,守上方出入: 桑叶10克,枇杷叶10克,菊花10克,天竺黄10克,牛蒡子10克,浙贝母10克,旋覆花5克,前胡10克,苦杏仁10克,生甘草10克,丹参10克,牛黄清心丸1颗分2次化服,再进1剂。422日晨四诊,身热喘促大减,咳嗽痰活易出,稍能进些米汤,但脉仍浮数,守上方出入: 桑叶10克,枇杷叶10克,菊花10克,牛蒡子10克,浙贝母10克,全瓜蒌15克,甜杏仁10克,丹参15克,双钩藤10克,牛黄清心丸1颗分2次化服,再进1剂。当日下午五诊,神识渐清,喘促渐平,目赤全退,惟语言尚欠流利,守上方出入: 桑叶10克,枇杷叶10克,菊花10克,牛蒡子10克,浙贝母10克,前胡10克,苦杏仁10克,生甘草10克,瓜蒌仁10克,丹参10克,牛黄清心丸1颗分2次化服,再进1剂。

423日上午六诊,神识全清,诸症大减,病入坦途,惟热咳尚未全已,守上方出入: 炙麻黄15克,苦杏仁10克,生甘草10克,生石膏10克,桑叶10克,枇杷叶10克,菊花10克,银花10克,连翘10克,竹叶5克,浙贝母10克,前胡10克,天竺黄10克,桔梗10克,干白萝卜丝15克,再进1剂。当日下午七诊,热渐退清,咳变渐止,守上方出入: 炙麻黄15克,苦杏仁10克,生甘草10克,生石膏10克,桔梗10克,浙贝母10克,桑白皮10克,地骨皮10克,干白萝卜丝30克,连服数剂而痊愈。

本例是因温邪犯肺,逆传心包所致。故呈现有身热汗出而喘、神昏不语、目赤、舌绛、脉浮弦数等症,而采用麻杏甘石汤合牛黄清心丸在清宣肺气中清心开窍获得良效。

5. 万某某,男,7个月。

197757日初诊,病起感冒发热咳嗽,经治热退咳止,而抽搐时作,发作多在睡醒时,先头向上仰,旋即低头向下,而两手抽搐几次或十几次,同时两脚合拢,头脑反应迟钝,大便结,指纹青紫。投以蜈蝎散合芍药甘草汤加味: 蜈蝎散3克,僵蚕10克,地龙15克,白芍15克,甘草10克,当归10克,麻子仁15克,连服3剂,抽搐减少,大便畅行。复诊守方再进2剂,抽搐渐止,有时睡醒亦不发作,极少见有两脚合拢。三诊单用蜈蝎散(每服15克,日3次,温开水送服)善后。后因感冒发热,抽搐又剧作,咳嗽,喉间痰鸣,有时发呆,大便又结,四诊投以紫雪散合蜈蝎散、导痰汤: 紫雪散15克分3次冲,蜈蝎散6克分3次冲,胆南星10克,枳实10克,法半夏10克,陈皮10克,云茯苓15克,甘草10克,连进5剂,诸症悉除,病告痊愈。四个月后,因喝鸡汤,致病复发,最后用珍珠粉(每服15克,一日2次,温开水送服)竟功。

小儿虽为稚阴稚阳之体,但偏于阳亢者多,故又称为纯阳之体(民间俗语有“小儿不冷酒不冻”和“欲要小儿安,常带三分饥与寒”)。由于阳气偏亢,所以易动肝风,而见抽风之症,尤其在感冒高热时更为多见。这是因为感冒高热,热极本易生风,加之小儿阳亢肝旺,而里应外合之故。本证一般采用蜈蝎散搜风止痉,颇著疗效。但热盛者,宜合用地龙、僵蚕、紫雪散和芍药甘草汤;痰盛者,宜合用导痰汤。本案就是采用上述治法获得疗效。至其愈后因喝鸡汤而复发,则是采用镇肝熄风的珍珠粉竟其全功的。这里不可忽视的是,鸡属木而性温,容易引动肝风,凡属肝胆阳亢的病体,切宜禁忌,如误食之,往往动风发病,本案即其例证之一。

饮食疗法为中医的优良传统治法之一。中医认为,饮食之物都各具有其寒热之性和补泻之能,对疾病也有治疗作用,因此,人在患病时,即使医生给的方药恰当,如果饮食错误,或热病服寒药而反进热的饮食,或寒病服热药而反进寒的饮食,或实证服泻药而反进补的饮食,或虚证服补药而反进泻的饮食,必将难以取得应有疗效,甚至还有可能产生不良后果。例如高血压病而肝经阳亢风动的,服的是平肝潜阳熄风的药,而吃的是温肝助阳动风的鸡(尤其是雄鸡),结果血压降不下来,甚至反而更加升高,这种例子并非少见。过去,西医和护士同志们对此不大相信,经过学习中医和临床验证后,有些同志逐渐地相信了。但应指出的是个别高血压病人吃了雄鸡也安然无事,甚至反应良好。这是因为高血压病虽然多见阳亢之证,治宜清降,切忌温升,但如高血压病而见阳气不足之象,服的是益气或助阳之药的,由于鸡能益气(有黄芪之功),所以吃鸡就不但无害,而且有利,不过这种例子比较少见罢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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