伤寒研读

《伤寒论》六经指要

潘澄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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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伤寒论》六经指要

《伤寒论》是东汉张仲景所著的《伤寒杂病论》的内容之一,系统地论述六经辨证施治,到目前为止,尚有效地指导着临床。

张仲景创造六经辨证施治的学说,既有他临床实践的经验,又有他的理论依据,试读张氏的“自序”说:“勤求古训,博采众方。”可以知道他的学术渊源和治学精神。

《伤寒杂病论》著成后,曾一度散失,经西晋王叔和重为编次,宋林亿等校刊,后世注家,一般以赵开美版为蓝本,而如《医宗金鉴》、《伤寒来苏集》之类,将条文另行编次,褒贬互见。

《伤寒论》六经之名,虽承袭于《素问·热论》,然“热论”六经之证,以热化之病为主,而伤寒六经主要是提示多种疾病病变部位的表里、属性的寒热、正邪的强弱,以及传变的规律等等,大大地发展了“热论”的六经学说。

“伤寒”这个名称,有广义和狭义的区别。《难经》说:“伤寒有五,有伤寒,有中风……”前者就是广义,后者就是狭义的。

《伤寒论》的六经,是否专为外感病而设?各人见解,颇不一致。个人认为《伤寒论》六经辨证,既适用于伤寒,也适用于杂病,特别是《伤寒论》的许多方剂,如真武汤、当归四逆汤之类,不仅可施治于外感,而杂病亦可应用的。

为了便于论述,根据六经次序,概述如下:

一、 太阳病篇

《伤寒论》:“太阳之为病,脉浮,头项强痛而恶寒”。这是太阳病的提纲,也就是太阳病的主症。这些证候,多见于外感病的开始阶段,八纲中所谓表证,亦即以本条证为指征。

根据《难经》伤寒有五的说法,在太阳病的主症上,兼有发热、恶寒、自汗、脉浮缓者为中风;兼有发热、恶寒、无汗、体痛呕逆、脉浮紧者,为伤寒;这就有表虚和表实的不同。对表虚的太阳中风证,张仲景治以调和营卫的桂枝汤。

桂枝汤的药物组成,因以桂枝为主,性属辛温,显然是适应于虚寒性的体质,不宜于热性和湿热炽盛的病变,是值得注意的。例如:“若酒客病,不可与桂枝汤……”。又如“服桂枝汤吐者,其后必吐脓血也”等条文而观,可以知道它的禁忌证和副作用。

古人虽称桂枝汤为解肌方剂,能调和营卫,其实它还具有温中通阳的作用,如桂枝去芍药汤治下后之脉促、胸满;桂枝人参汤以治胃肠虚寒下利之证,皆为桂枝汤之变方。我们必须先知其常,然后知其变,特别是伤寒论中以桂枝配合所组成的方剂,几达什之四五,应用得当,效如桴鼓。

《伤寒论》说:“太阳病,头痛发热,身疼腰痛,骨节疼痛,恶风,无汗而喘者,麻黄汤主之。”又说:“病在表,可发汗,宜麻黄汤。”这就是狭义伤寒的主治。在这里我们还可以看出,麻黄汤除具有发汗解表作用外,它以麻黄配合杏仁,且有宣肺平喘止咳的功能,条文中的“喘”字,不仅是指喘逆,而包括了咳嗽等的呼吸道症状。伤寒论中这样字义是较多的。

此外,麻黄汤又名还魂汤。《千金方》说:“主猝忤,鬼击……”这或许是由于麻黄能通阳以治厥(注: 厥近似休克)的作用之故。根据我们临床实践,治热厥的三黄石膏汤之用麻黄者,其意义可能亦在于此。

《伤寒论》以麻黄为主所组成的方剂,如大、小青龙汤,麻杏石甘汤、厚朴麻黄汤等,为呼吸系统病变的常用方剂。如越婢汤、麻黄附子细辛汤,为治疗风水之要方,此皆麻黄汤之变法。

太阳病除了上述的表证(经证)外,尚有太阳腑证,根据文献有蓄水和蓄血之分。辨证关键,前者为小便不利,而少腹满,或现水逆;后者,为少腹急结鞕满,而小便利,或自下血。治疗方法,蓄水主以五苓散;蓄血宜抵当汤或桃核承气汤。但鄙意蓄血在肠,因列入于阳明病。

二、 阳明病篇

《伤寒论》说:“阳明之为病,胃家实是也。”所谓胃家实,即胃中有燥屎,腹现鞕满,是阳明腑证的主症。但是阳明病除了腑证外,又有经证(或称为外证)。吴谦说: “阳明经,内以候胃,外以候肌。言阳明之病,由太阳之邪,传于其经,则为阳明外证(即经证);由太阳之邪传入胃内,则为胃家实也。”

阳明经证,有“身热汗自出,不恶寒,反恶热也”,它的热型与太阳病的恶寒发热,少阳病的往来寒热,有着明显的区别。由于阳明外证是发热不恶寒,故陆九芝认为“太阳病发热而渴,不恶寒者,为温病”,即为阳明外证,这种见解,特别是以《伤寒论》阳明病篇,如白虎、承气、栀子豉汤等方,今人用以治疗温病热化之证,皆能取效,益信陆氏之说,是有他的依据。

阳明病是外感热病进展期阶段病变的表现,所以其症较太阳病为重,如神昏谵语,循衣摸床等心神扰乱之症,亦可伴随而见。

白虎汤有清热除烦、 生津止渴的作用,为辛寒清气热的代表方剂。《伤寒论》说: “伤寒脉滑而厥者,里有热也,白虎汤主之。”又说:“三阳合病,腹满身重,难以转侧,口不仁,面垢,谵语遗尿,发汗则谵语甚,下之则额上汗出,手足逆冷,若自汗出者,白虎汤主之。”这些就是白虎汤的适应证。由于“壮火食气”,故又有白虎加人参汤以治邪热损气伤津之“大汗出,大烦渴不解,脉洪大”之阳明经证,后人所谓白虎汤之“四大”证,即根据这些文献而提出的。以我们临床经验来说,一定要四证(即大热、大烦渴、大汗出、脉洪大)具备,亦是不多见的,主要是发热口渴,脉洪滑而实者即可有应用之机会。

此外,如竹叶石膏汤、白虎加桂枝汤等,皆为白虎汤化裁而出,可随证选用。

承气汤,在阳明病来说,主要是荡涤肠垢,排除热毒,以达到祛邪退热的目的。《伤寒论》中关于大承气汤证计有20余条,阐述其适应证,服用法及禁忌症。由于病情有轻重,体力有强弱,故有大小、调胃承气汤之分,须严格掌握,分别选用。

此外,如《金匮要略》说:“痉为病,胸满口噤,卧不着席,脚挛急必齿,可与大承气汤”这是釜底抽薪法,适应于热毒炽盛,肝风煽动之证,其作用亦不外于排除热毒,而且能降低脑压,所以称这种疗法为釜底抽薪法,有它一定的意义。

《伤寒论》尚有三物白散,十枣汤,大陷胸汤等,皆为峻泻剂,能导泻逐水,用以治疗胸腹之潴液。又如栀子柏皮汤,茵陈蒿汤用以治疗黄疸,虽散载于其他病篇,然皆隶属于阳明病范畴。

三、 少阳病篇

少阳病提纲是“口苦、咽干、目眩”,后人对此疑义颇多,个人经验,这些病证作为提纲,确有不足。应将小柴胡汤证的“往来热寒,胸胁苦满”等症相互参照,才较全面。《素问·热论》说:“少阳主胆、其脉循胁络于耳,故胸胁痛而耳聋”,亦有参考的价值。

少阳病的临床表现,是介于太阳和阳明之间,所以称它为半表半里,而且是介于三阳和三阴之间的病变,所以也有人称它为半实半虚之证,就是这个意思。试从小柴胡汤证来看: 《伤寒论》说:“伤寒五六日,中风,往来寒热,胸胁苦满,默默不欲饮食,心烦喜呕,或胸中烦而不呕,或渴,或腹中痛,或胁下痞鞕,或心下悸,小便不利,或不渴,身有微热,或咳者,小柴胡汤主之。”其病变的部位,接近于中上二焦,故易于影响心肺(包括胸膜)和胃的功能,从而产生了咳、呕、悸和腹痛等症状,特别是肝胆胰腺等脏器病变,如现代的排石汤,清胰汤等,均以柴胡为主的制剂,而获得较好的疗效。足见柴胡制剂应用范围颇为广泛。小柴胡汤的加减法,《伤寒论》已详述。如偏表者,有柴胡桂枝汤;偏里者,用大柴胡汤或柴胡加芒硝汤;腹中挛急作痛者,可用四逆散,这都是小柴胡汤的变法,如后世的逍遥散以柴芍之疏肝,亦即导源于本方。

四、 太阴病篇

《伤寒论》说:“太阴之为病,腹满而吐,食不下,自利益甚,时腹自痛”。这些症状,显然是由于脾所生病。吴谦说:“太阴湿土,纯阴之脏也,故病入太阴,则邪从阴化者多,从阳化者少。”这是说明太阴病以属虚寒者为多见。如果邪从阳化者,则为阳明病,故古人分脾为阴土、胃为阳土,其义即在于此。

太阴和阳明均有腹满痛,一虚一实,证有区别,治亦不同。太阴之腹满痛,一般是喜按,而阳明实热之腹痛为拒按,且痞满。但《金匮要略》大建中汤有“腹痛而不可触近”证,对喜按和拒按,虽可为虚痛和实痛之鉴别,但更重要的还要参照有发热或不发热,腹满是否动摇有水声,特别是舌苔、脉象等,综合分析,始能作出正确之辨证仅以喜按和拒按,还是不够的。又如对下利一症来说,有实热的“协热下利”和虚寒的“下利”之不同,《伤寒论》对太阳和阳明合病的下利,治以葛根汤;太阳和少阳合病的下利,治以黄芩汤;阳明和少阳合病的下利,治以大承气汤。一以发表,一以和解,一以攻里,虽均属实证,而治有表里之分寸,这些也是中医治疗上的特点,必须严格掌握。太阴下利,是以寒湿阻滞。脾运不良所致,治宜温中理脾,与三阳之下利,显有天壤之别。

太阴是脾所生病,因而它的牵涉面颇广,但《伤寒论》仅有六条原文,要将散载在其他病篇,如干姜黄连黄芩人参汤证,桂枝人参汤证之类,实属太阴病变范畴之证治。此外,如《金匮要略》所载之“腹满、呕吐、下利”等,部分亦属太阴病变的表现,因此,必须相互引证,这对我们学习伤寒论是有较大的帮助。

上已述。太阴病以属虚寒者为多见,故其治法,当以温法或补法为主,所以我认为理中汤为其基础方剂,但太阴病往往亦兼有他经病变。如兼见表证者,先行解表,宜桂枝汤或麻黄加术汤之类;里证急者,急当救里,宜四逆汤之类;兼有热化者,应加苦寒之芩连以泻火;寒化而阴盛者,加桂附以消阴。《伤寒论》方法的灵活性于此亦可见其一斑。

五、 少阴病篇

少阴病的提纲是:“脉微细,但欲寐”,为正气虚衰,心阳不运的表现。但欲寐者,是神气衰疲之象;脉微细,是心阳不振之征。

但是,少阴病虽属虚证,有阳虚(气虚)和阴虚(营津枯竭)之不同,治亦各殊。少阴阳虚证,常兼四肢逆冷,下利清谷,小便不利,浮肿咳逆诸证;少阴阴虚证,往往兼现烦躁不得卧,咽中干,也兼有身热者。值得注意的,就是少阴病,尚有真寒假热,真热假寒证,鉴别不易。辨别真假,需从整体出发,给以分析归纳,主要依据,如脉之虚实,舌苔之黄白,舌质的淡胖和润枯,神气的倦怠和昏迷,身之寒和热,小便的清利和短赤等等,均要相互参考,才能作出正确的辨证。此外,对体温和血压的测定,亦可作为辨证的帮助。一般说来,发热,不恶寒,面色赤,四肢厥,舌质红而少津,脉虽细数,而按之有力者,为邪从火化所现之真热证。若身无热,反不恶寒,躁不得卧,面微赤,舌苔白腻或根黑,脉沉细无力者,为邪从寒化的假热证。然阳虚或阴虚,也不是一成不变的,到了一定阶段,会发生阳虚及阴,阴虚及阳的变化。例如: 猪肤汤,白通加猪胆汁汤证,就是阳虚及阴的证治;炙甘草汤证,就是阴虚及阳的证治。

少阴病的治疗,其属阳虚者,主以四逆汤之辛温通阳;其属阴虚者,治有黄连阿胶汤、猪苓汤的咸寒养阴;若少阴兼见表证者,可温经发汗,选用麻黄附子甘草汤或麻黄附子细辛汤;若少阴热化,兼见实热内结,可用承气汤急下以存阴。有些人说,伤寒论之方,偏重于通阳,忽视于救阴,试观后世之三甲复脉汤,大小定风珠等,无一不从伤寒论之炙甘草汤,黄连阿胶汤等化裁而出。由此可见,非张氏之偏差,而是我们领会不足之故。但后世对清热养阴之法,有其很大的进展,这一点,亦不可抹煞的。

六、 厥阴病篇

厥阴病是寒热错杂,虚实混淆的病变。《伤寒论》说:“厥阴之为病,消渴,气上撞心,心中疼热,饥而不欲食,食则吐蛔,下之利不止”。对本条的见解,很多注家,认为是叔和所补充,我认为本条证是蛔虫病发作时的临床表现,作为厥阴病的提纲,不很妥帖。因此,我的意见还要将《素问热论》及薛生白《湿热条辨》等的“舌短囊缩,默默不欲食”之类的邪入厥阴之证,互为参考。有其必要。

厥阴的“厥”,是很值得探讨的。《伤寒论》说:“凡厥者,阴阳气不相顺接,便为厥,厥者,手足逆冷者是也。”(《内经》说: 厥者逆也。气逆则乱,故发为眩仆,卒不知人,此名为厥)在《伤寒论》厥: 有热厥、脏厥(即寒厥)和蛔厥之不同(内经厥论尚有六经之厥)。《伤寒论》说:“伤寒一二日至四五日,厥者必发热,前热者后必厥,厥深者热亦深,厥微者热亦微。厥应下之,而反发汗者,必口伤烂赤。”这是热厥的证治。至于蛔厥与脏厥,《伤寒论》亦详言之。它说:“伤寒,脉微而厥,至七八日肤冷,其人躁,无暂安时者,此为藏厥,非蛔厥也。蛔厥者,其人当吐蛔。今病者静,而复时烦者,此为藏寒,蛔上入其膈,故烦,须臾复止,得食而呕,又烦者,蛔闻食臭出,其人常自吐蛔,蛔厥者,乌梅丸主之。又主久利。”这提示脏厥和蛔厥的辨证。

脏厥是寒证。《伤寒论》说:“病手足厥,脉细欲绝者,当归四逆散主之。”又说:“伤寒,脉滑而厥者,里有热,白虎汤主之。”前者为寒厥,后者为热厥,一寒一热,治亦各异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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