运用附子十二法及医案举例
姜春华教授擅治急性病和疑难杂病而望重医林。附子、大黄尤为姜老喜用之药。姜老治急性病用附子，挽救病人于危急之际。治慢性虚寒性疾病用附子，使多年沉疴霍然而愈。姜老说：“附子为补火之药，为百药之长，可通行十二经，其特点为通、变、灵、活，在寒、温、补、下、消、散等各类方剂中，都能起到促进和协调作用。”诚如虞抟所说：“附子能引补气药，行十二经，以追散失之元阳，引补血药入血分，以滋养不足之真阴；引发表药开腠理，以驱逐在表之风寒；引温药达下焦，以去除在里之寒湿。”笔者随师应诊所得，初步整理姜老用附子经验如后。
一、 回阳救逆
卢某，女，41岁。腹泻已1个月，每日5次以上，大便溏薄，食谷不化，近2日未进饮食，神志昏迷，形神疲乏，呼吸气短，两眶凹陷，面色红，两手躁动不安，手足虽热，但未去衣被，腹部凉。舌淡红，伸出时颤动，脉微细，重按几无。证为真寒假热，阴盛格阳危证，急投参附汤与白通汤： 附子9克，人参15克，干姜6克，葱白4茎。3剂。
服上方2剂后，神志清楚，不再躁动，腹泻止，脉来有神，有饥饿感，乃喂食稀粥，改以香砂六君子汤善后，终获痊愈。
按： 本案为阳气暴脱、阴盛格阳的危证。急用参附汤与白通汤，回阳救逆，能瞬息化气于乌有之乡，顷刻生阳于命门之内，使患者卒脱险境。
二、 温阳益气
骆某，女，61岁。三十多年前患过风湿性心脏病，遗下二尖瓣狭窄症，经胸科医院手术，已不复吐血。几年前偶因家务操劳，旧疾发作，顷现咯血，伴通身洪肿来诊。色萎无华，唇色黯然，言语音低，舌淡苔白，脉弱。治宜温阳益气。别直参3克，附子、桂枝、五味子各9克，黄芪15克。7剂。药后，咯血止，肿胀退。其后采用益气养血之药，以善其后，随访半年未发。
按： 姜老说：“咯血不忌用附子。本案风湿性心脏病伴二尖瓣狭窄症，而致肺循环郁血。咯血系由肺循环郁血所致。以附、桂能强心，改善肺循环，肺循环改善，则郁血改善，郁血改善，则咯血可止。”又说“肿胀之由，西释由于心衰，中说由于脾肾，脾虚不能运转水湿，肾虚阴霾充斥，火不暖土。今以附子温阳则消除阴翳而助脾运。据科研资料表明，黄芪有利水作用。”加五味子收敛肺气。
三、 温阳通脉
项某，男，61岁。患冠心病已5年，近两个月来，心绞痛发作频繁，胸痛彻背，痛自肩臂内侧放射至指端，常感胸闷、心悸，痰多呈白沫状，气短，纳差，畏寒重，两腿浮肿，舌胖润，苔白腻，脉滑。证属心肾阳衰，胸阳痹阻。宜温阳通脉，化霾活络，方用附子加苓桂术甘汤及枳实薤白桂枝汤化裁。药用： 附子、桂枝、白术、薤白、厚朴各9克，茯苓15克，全瓜蒌24克，丹参、桑枝各30克，甘草6克。7剂。药后胸闷、心痛、痰饮、浮肿均减少，但仍畏寒，原方加干姜45克，党参、黄芪各12克，续服1个月，心绞痛消失。随访半年未发。
按： 姜老说：“心绞痛，古称真心痛。本案为心肾阳衰，寒痰停滞，胸阳痹阻，经脉不通而致，用温阳益气法以化痰饮兼畅血行。”本案姜老用附子、桂枝配参、芪温阳益气，合苓桂术甘汤以化痰饮，合枳实薤白桂枝汤以温通胸阳，合丹参以畅血行，加桑枝通痹活络，后加干姜相配为四逆汤回阳救逆。
四、 温肾固本
李某，男，51岁。咳嗽10余年，近3年出现气急，日前咳喘不能平卧，纳呆便溏，舌淡苔白，脉弱。亟宜温肾固本，以防虚脱。药用： 附片45克，干姜24克，肉桂15克，补骨脂、熟地各9克，山茱萸、五味子、姜半夏各6克，茯苓、山药各15克，甘草6克。7剂。另移山参9克，蛤蚧、坎炁各15克，共研细粉，每次服3克。服上方后，咳喘平。
按： 张景岳说：“肾为气之根。”肾阳衰微则气无所主，势有暴脱之变，故主以温肾壮阳之品，并加参蛤散等扶正固本。
五、 温阳利水
张某，男，79岁。形体消瘦，面色白，畏寒肢冷，两下肢具凹陷性浮肿，舌淡、苔薄白，伸舌颤抖，脉濡弱。辨证为阳虚水肿，拟茯苓四逆汤合当归补血汤化裁： 茯苓12克，附片、干姜各3克，党参、黄芪各9克，当归、白术各9克，甘草45克。7剂。药后果诸证悉消而痊愈。
按： 患者近八十高龄，气血虚弱，阳虚浮肿。附片与当归同用能温通血脉；温阳益气药与苓、术同用能温阳利水，故能消除水肿。
六、 温经散寒
王某，女，28岁。经行后期，量少，色不泽，腰腹常见冷痛，得温则减，舌淡苔白，脉沉细。此属血虚有寒，治以养血通脉，以附子加当归四逆汤： 附子、木通、甘草各6克，当归、桂枝、白芍各9克，细辛45克，大枣4枚。7剂。服药后，下次月经正常。
按： 本案所列诸症，责之肾阳不足兼见血虚。经血后期而色淡，腰腹冷痛，乃肾阳虚影响冲、任通盛，故以附片加桂枝温补肾阳以治其源，当归四逆汤养血调经以理其流。
七、 强阳摄阴
黄某，男，33岁。面色苍白无华，患眩晕、失眠健忘头痛，遗精早泄，乏力，怕冷，舌质淡红，苔薄白，脉细弦。以附子加桂枝加龙骨牡蛎汤。药用： 附子、桂枝、白芍、甘草、生姜各6克，大枣7枚，龙骨15克，牡蛎30克，7剂。药后眩晕减、不遗精，但仍少寐，加五味子45克，续服1个月，病瘳，随访1年未发。
按： 本案眩晕，殆由遗精失眠所引起。姜老的经验：“桂枝加龙骨牡蛎汤，复加附子、五味子，治疗眩晕、遗精、失眠有效。”因附、桂同用有调节全身脏腑功能，并有强阳摄阴作用。五味子既能安神，配龙、牡又有重镇固涩之功，治疗眩晕、遗精、失眠，一举数得。姜老以附、桂与龙骨、牡蛎、五味子合用，动中求静，静中求动，伏其所主，先其所因，故三病同愈矣！
八、 扶正逐邪
顾某，男，52岁。胸腔积液已1年，住某医院，经胸外科会诊，进行开胸引流手术，家属不愿，求治于姜老，诊见患者面色白，疲乏无力，畏寒，略有低烧（378℃），舌红少苔，脉弦细。拟扶正逐邪并施，用附子败酱散及葶苈大枣泻肺汤加减： 附片6克，薏苡仁、葶苈子、黄芪各15克，败酱草、鱼腥草、鸭跖草各30克，冬瓜子45克，党参、桃仁各9克，大枣7枚。7剂。药后精神佳，低烧退，续方7剂，后去桃仁、冬瓜子，再服药14剂后，痊愈（积液抽取培养无细菌），随访13年未发。
按： 本案正虚邪实，故以参、芪配附片温阳益气以扶正；败酱草与桃仁及冬瓜子相配，破血化脓消淤，辅以鱼腥草、鸭跖草清热解毒，佐以葶苈大枣泻肺逐邪。本案扶正与逐邪同施，标本兼顾。姜老的经验：“温阳益气药有兴奋中枢神经和调整内分泌的功能，保护和促进免疫机能的作用，能提高机体的应激能力，清热解毒药能抑菌、抗病毒，并有抑制变态反应作用。温阳益气药与清热解毒药配伍，对于慢性炎症（如结膜炎、宫颈炎等），多年沉疴，其证属虚寒（如胃肠病、呕吐清涎、脉管炎、支气管炎、肺炎、局部麻木、肿痛等），往往取得显著疗效。”此案即是见证。
九、 温阳解毒
吴某，女，31岁。患疖痈半年，此起彼伏，连绵不断，就诊时二处起如馒，稍红热，无脓水，形寒肢冷，体温正常，苔白厚，脉弦。曾服多种清热解毒药无效。拟温阳解毒并进。药用： 附片、当归、皂角刺各9克，川连3克，肉桂15克，蚤休15克，火贝6克，红藤、苡米各30克，苍术9克。7剂。另备玉枢丹一瓶（外用调敷）。再诊时，病人主诉药后汗出较多，已不怕冷，旧痈渐愈，新者未生。续上方7剂，另玉枢丹1瓶，外用调敷。二诊后，病愈。
按： 本案背痈，局部似乎表现热证、阳证，过去治疗，一味凉解，不见好转。中医外科范围的疾病，虽有较明显的局部症状，但基于脏腑、经络学说，全身症状更为重要，应统筹全身及局部症状治疗。本例全身症状为形寒肢冷，苔白厚。证属阳虚。由于病历半载，阳气渐衰而不运，毒邪缠绵而不去，故用附片、肉桂大热之品以振奋阳气，温阳而托毒，调整全身之症状。针对局部痈毒，以皂角刺辛温散结，再配川连、苍术、苡米、蚤休、红藤、当归、赤芍等清热活血、散结解毒之品，外用玉枢丹以辟毒软结。《疡医大全》说：“凡诊视痈疽，论治必须先审阴阳，乃医道之纲领。阴阳无谬，治焉有差！”本方寒热同用，阴阳并顾，故契合病机。
十、 温肾利水
蒋某，男，32岁。患慢性肾炎已3年，近来肢腹均见凹陷性浮肿，溲短，大便溏薄，腰酸畏寒，面色苍白，唇、舌具淡，苔白，脉弱。尿检： 蛋白尿（＋＋＋），有颗粒管型。证属脾肾虚寒，阴水泛滥，以附子理中汤及五苓散加减： 附片、党参、黄芪、茯苓、猪苓、白术各9克，泽泻15克，干姜45克。14剂。另服黑大豆丸（黑大豆250克，淮山药60克，苍术60克，茯苓60克，共研细末，水泛为丸），每服6~9克，日服3次。
药后浮肿消，蛋白（＋），无颗粒管型，续服黑大豆丸半斤，其病痊愈。
按： 本案慢性肾炎之浮肿，辨证为脾肾阳虚，用附子理中汤及五苓散，乃温养肾阳、益气健脾、利水消肿法。黑大豆丸为姜老所创之成方，临床应用证明有降低蛋白尿之作用，本案之治愈即是明证。
十一、 温补肾阳
容某，男，43岁。患席汉氏病，胡须毛发稀少，睫毛及眉毛脱落稀少，少气乏力，四肢畏寒，腰酸膝软，脉迟而弱，舌胖润有齿印。拟温补肾阳，以金匮肾气丸加味： 附片、桂枝、地黄、山萸肉、泽泻、茯苓、黄芪、党参各9克，丹皮6克，山药15克。7剂。药后畏寒及肢冷改善，服药30余剂后，患者胡须加重，毛发逐渐重生，余症均好转。
按： 本案席汉氏病，即垂体肾上腺机能减退症。附子对肾上腺机能减退有改善作用。本案辨证为肾阳不足并兼见气虚，故主以金匮肾气丸温补肾气，配参、芪益气扶正，果药后取得显著疗效。
十二、 散寒除湿
王某，女，41岁。颈、腰、肩、肘部关节痛。西医确诊为类风湿已2年，若天气阴寒，痛楚益甚，怕冷，舌苔白厚，脉弱无力。治拟散寒祛风燥湿。药用： 制附片、桂枝、独活、威灵仙、乌梢蛇各9克，川芎6克，桑寄生30克，西河柳30克。服药7剂后痛定，但仍肿，苔白腻，脉弱。此仍有湿，易方如后： 苍术、独活、乌梢蛇各9克，防风、防己各12克，苡仁、蚕沙、豨莶草各15克，7剂。药后肿消，续初诊方7剂治愈。
按： 本案为风、寒、湿三气侵犯人体合而为痹。初用桂枝、独活、西河柳发散风寒；附片与川芎同用温经助发表之力。附片又与西河柳同用有镇痛作用。二诊以苍术燥湿，防风、独活辅佐，加防己、苡仁利湿，蚕沙除湿通络，此为痹证之正治。方中西河柳用量较大，因含水杨酸钠，对风湿患者有明显的发汗止痛作用。姜老说：“对风湿体质偏虚者，用量须酌减，不可常服，以免引起中毒。”
（戴克敏整理）
姜春华论临证近代名老中医经验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