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科名医顾筱岩医案选
一、 脑疽
姚先生九月廿七日
偏对口自溃脓少，肿势散漫，焮热疼痛，脉象弦数，舌苔薄腻。证属太阳湿热蕴结，防毒内攻，急拟托里聚毒为治。请政。玉桔梗2.4克，炒僵蚕6克，生苡仁9克，忍冬藤9克，大贝母9克，炒蒺藜9克，炒赤芍4.5克，橘白2.4克，丝瓜络9克，生甘草1.2克。外用： 外科蟾酥丸十粒磨敷。
按： 脑疽有偏脑疽、正脑疽之分。正脑疽生于后发际正中，乃督脉经所主。督脉纯阳，起于尾闾，上贯巅顶，挟毒上升，故易脓、易腐、易敛，多属顺证。偏脑疽生于项后发际二侧，是足太阳膀胱经所主，为太阳寒水司行之道，水性多沉，阳降阴凝，疮多平塌，难脓、难腐、难敛，多见逆证。先生尝云：脑疽无论正、偏，由外而得之者，多轻；从里而发出者，多重。从里发者，是五脏先有蕴结，或先有消渴证，或失血，肾督虚衰，后发脑疽，易成内陷。属实者，予清热、凉血、和营、托毒。忌过用寒凉，外敷围药亦不宜凉药，不然气血冰凝，毒邪不聚，脓毒郁滞不出，乃致阳证转阴，诸逆递见。属虚、属阴者，急以益气养阴托毒，或益气温阳托毒。如见脓水清稀，体倦神疲，不思饮食，胸闷呕恶，入药即吐者，可以食疗为主。嘱患者每天以小公鸡一只加笋尖炖汤吃，意在扶助胃气，培补后天生化之本，俾气血充沛，化腐溃脓，载毒外泄。
此案偏对口属实、属阳，虽溃脓少，肿势散漫不聚，脉象弦数。数脉主热，弦脉主痛。舌苔黄腻，为湿热蕴结于太阳膀胱之脉。太阳为寒水，须防遏郁热毒，而致内攻，阳证转阴。急取仲景桔梗白散法，以桔梗、贝母祛痰、排脓、清热、解毒、散结。盖桔梗入肺，开宣肺气，肺为水之上源，肺气宣达，则水道通达，水湿之气下泄膀胱，太阳寒水得化，阴霾顿开。贝母得苡仁又有排脓散结之功；蒺藜共僵蚕能祛风散结；忍冬藤、丝瓜络、生甘草清热解毒、通络；伍赤芍又能和营；橘白理气健脾，化湿和胃，而免香燥之弊。此方托毒不用山甲、角针，而用桔梗开化太阳水湿，祛痰排脓，是脓畅即毒泄、肿聚、痛减。
本案外治，取外科蟾酥丸磨敷。是方出自《外科正宗》，由蟾酥、轻粉、枯矾、寒水石、铜绿、乳香、没药、胆矾、麝香、雄黄、蜗牛、硃砂修合而成。内服，每次三丸，有驱毒、发汗之功。外敷有化腐，散结之用。疽毒既溃，托之、提之可也。先生得民间验方，以大胡麻研末，拌饴糖，隔水蒸热，摊布上厚约三、四分，使略大于疮，中留气孔，趁热缚定，一日一更，二四天内可聚毒，腐脓。大胡麻乃是亚麻之种子，甘温，有祛风润肠之功，既温且润。
如脓既熟，不溃；或溃而脓出不畅；或袋脓者，先生尝以十字或廿字切口，切开排脓，务求脓泄畅达。切开时并注意尽量保留皮角，以利脓毒净后，早日生肌长肉，愈合后疤痕亦小。皆先生临证之心要也。
二、 暑疖
宝宝七月九日
头面热疖较减，暑毒未尽，夜则哜嘈，再以清暑解毒。金银花6克，炒赤芍4.5克，扁豆衣4.5克，大连翘6克，赤苓9克，丝瓜络4.5克，香青蒿4.5克，生米仁9克，炒蒺藜6克，六一散9克荷叶包。外用： 千槌膏。
按： 盖小儿为稚阳之体，暑夏炎热，日光暴晒，汗泄不畅，暑湿热邪，郁而不得发泄，蕴结而成暑疖。
暑疖虽为小疡，但若处理不当，可以转变成蝼蛄疖，如遇碰撞，挤压尚可转成余毒流注等重证。先生经验，暑疖为阳证实证，内治重在清暑透邪，用荷叶、青蒿、藿佩、扁豆衣等，伍以银花、连翘等，功能清热解毒，清暑利湿，流通畅达，有防微杜渐之效。
如发于先天不足，卫阳不固，汗出如蒸，俗称“蒸笼头”患儿，先生常从其体表虚出发，在上方中伍“玉屏风散”，固表、清暑，邪正兼顾，相得益彰。
俗话说： 疖无大小，出脓便好。可是先生认为疖症的出脓中却大有学问：其一，出脓，必待自熟。瓜熟蒂落，熟一只，开一只。生切，非但增加痛苦，并易损伤血络，造成变症；其二，疖顶变尖是脓熟的特征；其三，切开宜浅不宜深，只需浮皮切，令脓自溢，术后不宜硬挤，切开过深，每伤血络，致使暑毒进入血络，发生变症；其四，术后虽脓畅，必须以药线引流一二天，否则疮口闭合，每致闭门留寇，久而死灰复燃，脓肿再起。
验方千槌膏，用治疗、疖肿，可聚毒，可咬头，每剪一角，贴疮上，一日一换，数日之后多可脓熟穿溃，或可免刀针之苦。
三、 囊痈
黄世兄七月十八日
阴囊复肿，焮热疼痛，良由又受外寒，湿热下注，脉来弦数，舌苔薄腻，症防囊痈，勿轻视之。荔枝核（打）6克，大腹皮4.5克，小青皮2.4克，橘核6克，川楝子4.5克，泽泻4.5克，生苡仁9克，川方通（通草）3克，丝瓜络9克。另加： 三层茴香丸（包煎）4.5克。
按： 囊痈之证，囊皮红肿，焮热疼痛，阴囊肿硬板滞。阴囊为足厥阴肝经之所络。本病内由肝郁疏泄失司、气郁化火而发，外因肝肾湿热下注而成，故当标本同治，选用川楝子、小青皮、橘荔核、三层茴香丸等疏理肝气治其本，俾气得疏泄，郁火自散；用苡仁、方通以清利肝肾湿热。囊痈更不宜过早使用苦寒清凉之品，苦寒可致囊痈肿块瘀滞硬结，经久不散。
囊痈之凶险者，名曰脱壳囊痈。对此先生有丰富的临床经验。脱壳囊痈由肝火湿热下注染毒所致，多发于老弱之体。起发急骤，皮色暗红，皮肤湿裂，二三天后便迅速黑腐溃烂，血样污水夹脓，继而腐肉大片脱落，囊底很快腐脱。睾丸外露如悬，其状十分险恶，先生采取正邪兼顾、内外同治，以龙胆草、黄柏、山栀、萆薢、银花清肝利湿解毒以逐其邪；以黄芪、升麻、生地、玄参益气养阴扶助正气。当整个囊皮脱尽，睾丸外露，以青黛散、桑皮纸兜布提托包扎，仰卧静养。囊脱重险之症，只要睾丸未损，经先生治者，多愈。
三层茴香丸为《六科准绳》之方： 川楝子、荜菝、木香、槟榔、茯苓、附子、北沙参、大茴香。功效温导阳气，渐退寒邪。治寒疝、囊痈。
四、 太阳疔
周太太三月十九日
太阳疔已溃无脓，木痒不痛，赤肿无定，恐其毒散，急拟托里聚毒为治，请政。忍冬藤9克，野菊花4.5克，紫地丁9克，炒赤芍4.5克，苍耳子4.5克，半枝莲4.5克，制僵蚕4.5克，大连翘9克，丝瓜络9克，生甘草1.2克。外用： 外科蟾酥丸十粒磨敷。上方随病出入续服数剂而愈。
按： 太阳疗又名钉脑疔，为颜面疗疮中重证之一。生于太阳穴及眼角边，太阳穴为少阳经循行之地，肝胆相为表里，症由肝火上升，五脏蕴毒而生。
先生认为疔疮始起或痒，或麻木，凡由痒而起者，为毒未聚，容易走散，至为凶险，须防走黄。
生治疗，多从《外科正宗》七星剑与五味消毒饮化裁制方。盖银花、忍冬藤、野菊花为治疗之圣药，夺命之将军；连翘清上焦诸热，解疗疮毒；紫地丁入心、肝两经，凉血解毒，清热消肿，合半枝莲、清解疔毒，力专功宏。颜面疗疮，易动风者，用野菊花、草河车伍僵蚕，又有入肝经、熄肝风之功。先生云，独不用麻黄者，缘其虽有发表之神功，终归是辛温之性，以辛温治火毒，难免助张之虞。疔疮大症，欲散风邪，不如用僵蚕，以其性咸平，能入心、肝、脾、肺，既可祛风邪，又有清热化痰散结之功。即遇疔陷欲举者，亦不如用苍耳。苍耳虽云性温，但温性、表散不及麻黄，而上巅通窍，达表散结之功却为麻黄所不及。每遇疔毒不举者，先生赏用之。
（顾乃强潘群杨军顾伯华陆鸿元）
顾伯华论外科近代名老中医经验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