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经研读

朱丹溪的胃气论

丁光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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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丹溪的胃气论

朱丹溪为金元四大家之一,他在中医学术的发展史上,是有卓越贡献的。他的学术成就,主要是提出了“阳有余阴不足”的论点,并开创了相应的滋阴降火方法,这是金元四大家中独树一帜的。同时,他又以气血痰郁为纲,六气致病为目,论证杂病之治,后人称为杂病大家,一代宗师。但他很重视胃气,无论寒热温凉的用药,吉凶善恶的论病,处处突出这一点,人们却关心不多,亦少专题论及,反而对他有点误解。朱氏喜用苦寒泻火之药,果否如此,这是值得研究的。兹就管见所及,讨论如下。

朱氏认为:“胃气者,清纯冲和之气,人之所赖以为生者也。若谋虑神劳,动作形苦,嗜欲无节,思想不遂,饮食失宜,药饵违法,皆能致伤。既伤之后,须用调补,恬不为怪,而乃恣意犯禁,旧染之证与日俱积,吾见医将日不暇给,而伤败之胃气,无复完全之望,去死近矣。”(见《格致余论·大病不守禁忌论》)这里,朱氏重视胃气的观点,鲜明突出。

朱氏不仅在理论上重视胃气,而更多的是实践上的运用。大家知道,朱氏创导的降阴火,补肾水方法,主药是黄柏,配伍是龟板、生地、熟地、白芍、知母等。在《丹溪心法·补损门》中,罗列二十五方,即有二十二方名大补丸、补阴丸、济阴丸、补虚丸、补肾丸,以及三补丸、五补丸等,用药都是上述降阴火与补肾水的配合。所以后人有些议论,认为苦寒太过,伤伐生生之气。其实,丹溪的滋阴降火,并非径情直往者,而是有制之师,刻刻注意胃气问题的。例如在大补丸(药用黄柏一味)的主治证中,明确提出:“气虚以补气药下,血虚以补血药下,并不单用”。在三补丸(黄柏、黄连、黄芩、龟板)方后亦指出: 冬加干姜,夏加砂仁。或者云“白术香附煎汤下”。更妙者,在补肾丸(黄柏、龟板、牛膝、干姜、陈皮),虎潜丸(黄柏、龟板、知母、熟地、白芍、琐阳、虎骨、干姜、陈皮)中,均配伍干姜、陈皮等等。所有这些,或者是交代的注意事项,或者是加味配伍用药,都是为了保护胃气而作出的具体措施。

再从气、血、痰、郁来看。气虚而胃虚者,用参术为君,陈皮川芎为佐,或单用,或配伍其他药用,或先补而后攻,或寓补于攻,已经成为丹溪用药的常规之法,其运用病例之多,真是数不胜数。即如邪气实者,胃气一伤,亦就不能用攻击之药,必俟“胃气稍完”,然后才能攻伐。否则“动涉轻妄……民困而国弱矣”。朱氏并专门为此写了一篇论文,即《病邪虽实胃气伤者勿使攻击论》。(见《格致余论》)从此可知,无论气虚气实,丹溪是处处卫护胃气的。

又如血病、血虚者,朱氏往往于“四物汤中倍加白术,佐以陈皮”,因为“胃气自弱,好血亦少”,所以补血亦要补胃气。假如血瘀者,指出每与痰和食积有关系。治用白术汤吞下瓦楞子,消血块消痰;并强调“行死血,块去须大补”。(见《金匮钩玄》)并有用四物汤加苏木桃仁红花陈皮煎汤,调人参末服,顾胃气而消瘀血者。(见《古今医案按》卷七)从此可以明显看出,或者血虚,或者血实,朱氏都在注意胃气。

治痰就讲得更明白了,湿痰、热痰、食积痰、风痰、老痰等,均有对症之药,二陈汤一身之痰都治管,但中气不足,要加参术。兼气虚者,用补气药送。内伤挟痰,必用参芪白术之属,多用姜汁传送。而且提出警告:“大凡治痰,用利药过多,致脾气虚,则痰易生而多。”(以上见《丹溪心法·痰门》)这样,在痰症而治实顾虚,重视胃气者,又可想而知。

即便六郁,亦认为“凡郁皆在中焦”。是当升者不得升,当降者不得降,当变化者不得变化,中焦之气结聚,不得发越致病。强调“气血冲和,万病不生,一有怫郁,诸病生焉”。至于治疗,主张升降气机,调和脾胃。用苍术与香附配伍为主药。因为苍术是阳明药,气味雄壮辛烈,强胃健脾,开发水谷之气,其功最大。香附是阴血中快气药,下气最速。两者配合,一升一降,即可以散其郁结。(见《证治要决》、《推求师意》)六郁汤、越鞠丸等,就是他的典型处方。郁证为气机痞结,这是易于理解的,但治郁着重升降脾胃之气,这就反映丹溪用药的特点了。

不仅如此,在丹溪的治病医案中,亦处处照顾胃气。例如治疗疟疾,深感当时医生“轻试速效,劫病之药,胃气重伤……由是甘为迟钝,范我驰驱”,先用参术陈皮芍药等补剂,辅以本经之药,先补胃气,从而取汗,其病就没有变端,能顺利痊愈。又如治疗叶先生滞下,本是实证可通,但由于平时胃气受伤,宁忍一两日辛苦,先用参术陈皮芍药等,补足胃气,而后下之,其病即迅速痊愈。

又如治一老人伤寒,朱氏诊其属于内伤之体,因饥胃虚,又加劳作,阳明虽受寒邪,不可攻击,当大补其虚,俟胃气充实,必自汗而解。遂以参芪归术陈皮甘草加附子,后果如其言而愈。又如治一妇人,春末心脾疼痛,腹胀满,手足寒过肘膝,须棉衣火烘,但胸中畏热,喜掀露风凉,渴喜热饮,不食,证系上热下寒,脾胃不能转运。治以草豆蔻仁三倍,加黄连滑石神曲为丸,苦辛通降;另以白术为君,茯苓为佐,陈皮为使,益胃气而转运中焦,作汤下丸药,服至二斤而愈。(以上见《古今医案按》)如此等等,尽管见证不同,重视胃气则一。

更为突出的,他还从人生的生长壮老整个过程,论证胃气的重要性。认为:“人之生也,男子十六岁而精通,女子十四岁而经行,是有形之后,犹有待于乳哺水谷以养,阴气始成而可与阳气为配,以能成人,而为人之父母。”意即是说,人生之后,正有赖于后天胃气的滋养,才能成长发育,由少及壮。这里,后天胃气,实在处于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,要加以高度的注意。论及小儿,虽然“血气俱盛,食物易消,故食无时,然肠胃尚脆而窄”,不能纵口,不能姑息,要注意饮食,要保护胃气,才能正常的生长发育,这就是“慈幼”之道。尤其是老年之人,“阴不足以配阳,孤阳几欲飞越,因天生胃气,尚尔留连,又藉水谷之阴,故羁縻而定耳”。此时更宜重视保护胃气,使脾易化而食味进,则下焦的暂虚,亦可以得到胃气的滋养,而少少回复,并提出“补肾不如补脾”的著名论点。(以上均见《格致余论》)如此云云,其重视胃气问题,可见一斑。

总之,朱丹溪是强调阳有余阴不足之论点的,但如何养阴配阳,又有他的一贯主张,即《吃逆论》所概括的,“人之阴气,依胃为养……胃弱者,阴弱也,虚之甚也”。而补阴方法,要本之于《内经》之旨,“阴之所生,本在五味……若谷菽菜果自然冲和之味,即有食人补阴之功”,亦是“精不足者,补之以味”,精生于谷之义(见《茹淡论》),与上文“犹有待于乳哺水谷以养”的精神是一致的。至于滋阴降火,气血痰郁的用药,都是以偏纠偏者,《病邪虽实胃气伤者勿使攻论》云:“盖药石皆是偏胜之气,虽参芪辈为性亦偏”,都要注意胃气;也可以这样说,要在调养胃气的基础上,选择上列方药。从此可知,朱氏的用药,绝不是一个率尔操觚者。前人尝说:“善学者学其全,不善学者学其偏。”如何善于学习朱丹溪的成就,此言颇有启发意义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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